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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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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之內有幾位聲名遠播的紈絝子弟、好事之徒,其中又有三位格外引人註目,段三爺也算榜上有名,躋身前三之列,其他兩位卻也是了不得的人物,第一便是閑散王爺永安王,當今聖上胞弟,同段興瑋玩得極好,另一個,雖跟他兩個同樣“出名”,卻因太過邪氣,故而平日沒什麽交集。

昨晚段興瑋出了何事?卻要從金花樓的鐘京娘說起。

那鐘京娘先前雖十分傲氣,但架不住段興瑋性格溫柔,人又體貼,雖然是高門公子,卻並無半點驕橫粗俗氣息,之前他屢屢來金花樓中,鐘京娘雖聽過他的名頭,卻並不怎地相信,故而幾次不見,難得是段興瑋毫無不忿或者怒意,總是笑呵呵來,笑微微去,加上他人物似金玉一般,連樓裏的鴇母跟姑娘們都對他另眼相看,因此鐘京娘未見其人,倒是先聞其聲。

而後鐘京娘終究見了段興瑋幾次,果真見他是個真好性情的,並不是那等專門裝出來騙人的,且身上果真半點豪門的驕奢之氣都無,待人是最和善親密的,才慢慢地對他假以顏色,兩人逐漸交往密切了些。

因此這一夜段興瑋便約見了京娘,兩人本正同屋說的好好地,忽然之間外頭鴇母親自進來,在京娘耳畔低語數句,京娘臉色微變,等鴇母出去,便才對段興瑋說有個要人要陪,還要他暫時回避改日再敘。

段興瑋是個知情識趣的,又不會拂逆美人意思,當下便起身,京娘又叮囑:“三爺悄悄地,別聲張,快些去罷。”

段興瑋答應了,見她眉宇之間約有隱憂,心中便想:“她素來是個不畏權貴的,連王爺都要給她三分顏面,怎地今晚上這樣反常,竟似如臨大敵般,這來者會是誰?竟有這樣大的能耐?亦或者這來者用什麽法子嚇住了她?”

段興瑋心念一動,表面上只做要走的模樣,實則卻避在前院廊下,那鴇母竟也未送出門,平日裏卻是極殷勤地一徑出門的,段興瑋心中越發詫異。

京娘另有院落獨居,前院這邊,依然熱鬧如故,並沒有人察覺京娘院中有貴客來到,段興瑋本是想在此處瞧一瞧是哪個要人來的,誰知道站了會子,卻仍不見人,倒是見鴇母重又出來,招呼小廝們準備精細茶點,段三爺半晌才明白過來,合著人家竟是從後院門而入,估摸著早進來了。

三爺好奇心起,站了會兒,雖則心癢想知道那人是誰,但他記得京娘的囑咐,到底按捺下那好奇心,悄悄地出來了,誰知剛往外走的當兒,就見到迎面有個紅姑娘,攙著一個膀大腰圓的主兒,醉醺醺過來。

段興瑋一看那人,便往旁邊讓了讓側了身子,想讓那人過去了事,誰知那人雖醉了,眼睛卻好使,一下便看到段興瑋,當下扔了那姑娘,過來拉住他,叫道:“三爺,這是往哪裏去?”

段興瑋見避不過,便站住腳,笑道:“我正要家去,沒想到竟碰見你。”

段興瑋遇見的這人,乃是他素來認識的,也是顯貴之家出身,姓陳名子玉,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子弟,最愛玩樂的,但因他為人有些粗俗,不識風雅,性格又有些粗莽,仗著家世,時常會做點欺男霸女當街鬥毆的勾當,因此有許多人不待見他,但他卻又是個頗講義氣的,又愛呼朋喚友,加上他出手大方,因此平日裏京城裏的幾個公子酒坐宴席,也少不了他,故而段興瑋跟他也認得。

陳子玉見段興瑋如此說,便挽住他手臂:“這功夫你要回家去?我今晚來本是想見京娘的,聽聞你正在她屋裏頭,怎麽這會兒竟要走?莫非是她趕了你出來不成?”

段興瑋笑道:“京娘哪裏會趕我,只我自己要回家了,陳兄,我就不擾你了。”

陳子玉叫道:“你卻來敷衍我,誰不知道京娘的脾氣大?幾次三番不肯見我,今晚上我本是想必見她的,誰知聽聞你在,那也就罷了,你如今要走,且不管是她趕的或是如何,豈不是該輪到我了?”說著,就放開段興瑋,踉踉蹌蹌往裏。

段興瑋吃了一驚,他知道京娘招呼的人必然非富即貴是個了不得的,他怕節外生枝,因此竟半點也不跟陳子玉透信,沒想到這粗莽之人居然自己要上樓去,當下段興瑋便去攔他:“陳兄,使不得!”

陳子玉仗著三分酒興,加上平日受了京娘避而不見的氣,此刻又當著段興瑋的面兒,那興頭越發上來,誰也攔不住,竟把段興瑋一推:“你休要攔我,今晚我便要看看她,究竟是金子的人兒,還是個玉做的……”一溜兒斜風地往上而去。

段興瑋跺跺腳,想要上前攔住,奈何陳子玉已經叫嚷著進了京娘的院子,想要一走了之,想想這人平素行徑雖有些不妥,但畢竟跟他相識一場,倒不好就這麽撇下,如此兩難境地裏,那陳子玉已經在京娘院裏撒潑:“鐘京娘,你做什麽把我兄弟趕走了?”

段興瑋一聽這個,暗暗叫苦,急忙出來要拉走他,陳子玉又叫道:“我你不見也就罷了,我兄弟……這樣矜貴金玉似的人物,你憑什麽也放不到眼裏?我今日倒要看看……”

陳子玉酒力發作,且又本身有那股兇橫之氣,說著便邁步往裏就闖,段興瑋緊緊拉住他:“陳大哥,我們走罷,休要在這裏胡說了。”

“三爺,你怕什麽!”陳子玉腳下一個踉蹌,又扯住段興瑋,“今兒我來給你討個公道……”

正說道這裏,便聽到裏頭有人出聲說道:“是哪裏來的混賬東西,如此不知死活,竟敢在此胡鬧。”

段興瑋聽著這聲音冷颼颼,有些陰柔,大熱的夜晚心頭有些發寒,擡頭看,卻不見人,只瞧見京娘屋門口的簾子底下站著個人影,薄薄地剪影似的,籠著手站著,一動不動。

段興瑋是個好脾氣的,又有些明白,忙陪笑道:“抱歉,我這位哥哥吃嘴了酒,胡說了些,請別見怪,我即刻帶他走。”

那人冷冷地哼道:“不想死的,就即刻讓他住嘴,滾出去!”

段興瑋聽他說話十分不客氣,雖然他也有些皺眉,但到底是陳子玉闖入在前,何況他也不願給京娘惹事,便只管賠禮:“我們即刻就走。”

他這裏一再退讓,陳子玉卻不依不饒,叫道:“是誰在爺爺面前胡吹大氣?有種的滾出來!”

這一下子,便似捅了馬蜂窩了。

段興瑋心頭一聲“苦也”還沒叫出口,就聽到裏頭的人一聲哼,而後擡掌,雙掌輕輕一擊,發出輕微聲響。

剎那間,也不知從哪裏跳出幾個黑衣人來,動作十分迅速,段興瑋來不及反應,那些人便湧上來,將他們二人圍在其中,生死關頭,段興瑋聽到裏頭京娘的聲音,有些驚慌似的:“此事不與三爺相幹。”

卻已經有人按住了段興瑋,段興瑋雖然粗通拳腳,卻全不是對手,何況他也不是個能跟人鬥毆的,又加聽見京娘的聲音,於是半點也不反抗。

倒是陳子玉,揮舞拳頭同幾人對上,卻很快地就落了下風,全不是人家的對手。

段興瑋心中震驚,不知發生何事,只道:“有話好好說……我替他向閣下賠禮道歉就是了。”

他叫著,竭力擡頭看向前方,卻見那簾子後的人影仍舊靜靜站著,不動聲色似的,隔了會兒,才聽到屋裏頭,有個略清冷懶散似的聲音說道:“既然京娘都求情了……”

那簾子後的人聽了,才說道:“把他放了。”

那些黑衣人撒手,段興瑋得了自由,卻見陳子玉已經被人踩在腳下,嘴裏“哎吆”不停,雖想掙紮,卻掙紮不得,顯然吃了大虧。

段興瑋摸摸手腕,只覺得雙手腕極疼,他定了定神,道:“我這位兄弟吃醉了酒,胡言亂語了些,沖撞了閣下,還請閣下高擡貴手,也放了他,我向您賠不是了。”說著,便雙手作揖,一揖到底,足見恭敬。

誰知裏頭的人卻只“嗤”地一聲輕笑,似是不屑一顧。

段興瑋一怔,卻聽京娘道:“三爺,你少惹事,此事不跟你相幹,你快走罷!”

段興瑋心頭一震,聽京娘的聲音之中竟帶一絲畏懼似的,但在這時候她如此說,自然是維護他的意思,段興瑋心中寬慰,道:“多謝姐姐,只是,本是我方才出去的時候遇見了他,才另生出這宗事端來的,雖然他是個莽撞的性子,惹禍不知深淺,但好歹我跟他也相識一場,這會兒怎能撇下他離開?”

京娘咬牙,低低說道:“惹禍不知深淺的是你!”

段興瑋又怔了怔,裏頭那冷淡的聲音又一笑,輕聲道:“京娘,你急了?人家不領你的情,你要如何?”

京娘低聲道:“爺……就饒了他罷,不過是個什麽也不懂的……”

那人又道:“你倒是,頗護著他……”

京娘便不再言語。

段興瑋聽了一頭露水,正要再說,卻聽裏頭那人道:“今兒的興致都給壞了,罷了……回去罷。”

簾子後的人影一聽,便道:“主子,那這兩人?”

那人沈默片刻,冷冷道:“交給順天府罷。”

順天府衙門的差人押著兩人往回的時候,段重言正要往別院去,聽了消息,嚇得臉色一變,急急忙忙改道往順天衙門去。

偏順天府府尹跟監察院有些嫌隙,此刻見段重言來了,知道他是監察院的紅人,便陰陽怪氣,拿腔作勢。段重言好不容易才打聽明白些發生何事,卻又不解:為什麽竟驚動了順天府尹?又是什麽人,如此大的來頭,一句話就把人拘了?段重言到底是在監察院歷練過的,知道事情有異,於是並不就急著發作,只想先見段興瑋。

段重言受了那府尹的一番奚落,才見了段興瑋,段三爺莫名吃了牢獄之災,雖有些驚懼,卻幸喜不曾有皮肉之苦,精神還好,隔著牢門道:“哥哥,我惹了禍事了!”把事情來龍去脈又說了一遍,才道,“此事你切勿讓家裏知道,免得父親動怒,太太老太太又懸心……對了,還有一事,你若得閑,便去跟京娘說一聲兒,說我無事,也別叫她擔心,告訴她等我出了牢獄,親自向她賠禮。”

段重言正在搜腸刮肚地想究竟是誰人有恁般大能耐,聽段興瑋此刻還念念叨叨記掛鐘京娘,不由喝道:“住口!混賬東西,都什麽時候了,還說那個妓~女!你就是因她而吃了罪,不思悔改,反而還念著她,我曾勸過你多少次,讓你多在學業前途上上心,你倒是好,越發出息,竟因女~色而入了監牢……”越說越怒,他在監察院以潔身自好著稱,偏有這個不成器的弟弟,此事一出,不知又有多少人指指點點。

但當務之急,卻是把人給救出來,段重言道:“你真不知道裏頭的人是誰?不是聽人家說了話的麽?”

段興瑋道:“聽是聽了,但面兒卻不曾見到,只知道裏頭跟京娘說話的一個是主子,外面的一個人隔著簾子站著,說話有些古怪,聲音……聽起來……”

段重言見他皺著眉,就問:“聽著如何?”

段興瑋琢磨了會兒,便道:“聽著有些輕,又有些……略陰柔了,對裏頭的那人極恭敬,哥哥,你說他們是什麽人?難道比永安王爺來頭還大?”

後面一句乃是無心戲言,然而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,段重言腦中轟然一聲,整個人有些恍神:的確是有個人比永安王爺來頭還大,這人一句話,別說是把段興瑋入獄,就算是立刻砍了他的頭也是有的,那個人自然就是……當今的九五至尊,皇帝趙哲。

段重言一念至此,不由咽了口唾沫,向來冷靜,此刻卻有些不知何以為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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